推开超市的玻璃门时，夏日的阳光正透过穹顶的玻璃天窗倾泻而下。冷气裹挟着果香扑面而来，货架间此起彼伏的自动感应门"叮咚"作响，像首未完成的交响乐。我仰头望着五米高的挑高空间，顶部的射灯将每个商品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，货架间悬挂的电子价签随着顾客的移动规律性地闪烁，仿佛这座钢铁森林里跳动的脉搏。

沿着生鲜区的波浪形通道前行，水雾在冷藏柜表面凝成细密的水珠。母亲正弯腰挑选有机蔬菜，她布满茧子的手指拂过翠绿的西蓝花，突然驻足在贴着"今日现捕"标签的鲈鱼前。"这条鱼眼睛很明亮，"她对着手机镜头比划，"你看，鱼鳃还在微微翕动。"玻璃缸里的热带鱼群突然剧烈游动起来，搅碎了身后电子秤跳动的数字。隔壁货架传来孩童的哭声，母亲快步转身，用购物袋轻轻包裹住抽泣的小女孩。

转过转角，零食区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。薯片袋的油香与果冻的甜腻在空气中缠斗，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在自动堆叠机里翻飞如蝶。我蹲在进口食品区，指尖划过印着法文标签的奶酪，突然被身后清脆的"叮"声吸引——自动门开合的瞬间，戴着工牌的理货员正将整箱酸奶搬上货架，她制服上的姓名贴被冷气冻得有些发硬。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褪色的银戒，在货架阴影里若隐若现。

货架尽头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，日用品区的塑料瓶罐在自动补货机里跳着圆舞曲。母亲正在选购洗衣液，货架上的不同品牌像士兵列队接受检阅。她突然转身问我："你知道浓缩型洗衣液和普通型相比，省了多少水吗？"我摇摇头，她掏出手机调出某环保组织的测算数据，屏幕蓝光映着两侧排开式货架，那些印着"环保认证"的标签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微光。

穿过中央岛台时，收银台的扫码枪正在发出规律性的"嘀"声。我帮母亲扫描最后两件商品，突然发现她购物袋里躺着张泛黄的便签纸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"周三会员日，鸡蛋买二送一"。母亲笑着用袖口擦拭便签纸上的水渍，那些折痕里藏着多少个这样的购物日呢？收银员姑娘把找零硬币按面值排列成整齐的方阵，硬币清脆的碰撞声里，我看见她耳后别着枚小小的工牌，上面印着"张雨萌"三个字。

走出超市时，暮色已浸染了玻璃幕墙。母亲把购物袋里的蔬菜放在车筐，我注意到她左手还拎着袋没拆封的酸奶。晚风掀起她鬓角的白发，那些在货架间穿梭的清晨与黄昏，那些被便签纸记录的促销信息，此刻都化作车筐里沉甸甸的蔬菜，和购物袋上被摩挲得发亮的提手。超市自动门再次闭合的瞬间，我听见身后传来理货员张雨萌的笑声，她正弯腰帮隔壁顾客找回掉落的购物车，那声音穿过暮色，像首未完的圆舞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