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穿过纱窗，在竹席上织出细碎的光斑。我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，脚底板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痒意，像是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游走。母亲端着绿豆汤从厨房出来，瞥见我蜷在藤椅上的模样，笑着放下茶盘："让妈给你挠挠。"

木盆里的热水泛起涟漪，母亲的手掌贴着我的脚心轻轻摩挲。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，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，却异常温热。我闭着眼睛感受着水流冲刷脚底的清凉，母亲的手指忽然加重了力道，在脚跟处画圈，细密的汗珠顺着小腿滑落。"小时候你总爱光着脚满院子跑，回来就喊脚底板痒。"她突然开口，水声里混着回忆的絮语。

记忆如倒流的溪水，漫过童年的老宅。外婆的蒲扇在夏夜里吱呀作响，她总在摇着扇子给我挠脚心。竹编的凉席上，她布满皱纹的手掌带着薄茧，沿着脚弓画着圆圈。我咯咯笑着蜷成虾米，脚趾在凉席上蜷缩又舒展，外婆的蒲扇偶尔扫过脚背，惊起一阵酥麻。那些年她总说："痒是脚丫子想晒太阳呢。"如今老宅的青砖墙已爬满爬山虎，外婆的蒲扇停在某个夏夜，永远停在五十二岁那年的蝉鸣里。

水声渐歇时，母亲用毛巾裹住我的脚。她的手指还残留着热水的温度，在脚踝处轻轻画着小圆圈。"现在年轻人都不用这个了。"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，晚风送来远处孩童的嬉闹声。我低头看着脚背上淡粉色的疤痕，那是去年冬天她帮我暖脚时被热水烫的。当时她慌忙用毛巾裹住我的脚，自己却被热水淋得通红，却还笑着说："妈的手艺差了些。"

暮色渐浓，母亲从衣柜深处翻出个红布包。层层叠叠的旧棉布里，裹着半块发硬的桃酥，油纸包上还留着"1983"的字样。"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。"她摩挲着泛黄的糖纸，"每次挠完脚心，就给你喂桃酥。"我忽然想起那个总在竹椅上打盹的自己，脚丫子被挠得咯咯笑，嘴角的桃酥渣沾在发梢。那些被温水浸润的夜晚，母亲的手掌是唯一的痒痒挠，也是丈量时光的标尺。

如今我已能自己找到挠痒的姿势，却总在某个闷热的午后，突然想念那双带着茧子的手。母亲依然会在雨天给我泡脚，只是不再刻意挠痒。她把桃酥藏在柜顶，说等孙辈出生了再吃。我望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，忽然明白这世间最温柔的痒，原是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触碰。那些被水汽氤氲的夜晚，那些带着桃酥清香的脚丫子，早已在记忆里长成不会枯萎的春天。

夜风掀起窗帘，母亲起身去关窗。我赤脚踩上冰凉的木地板，脚底板泛起细密的酥麻。原来有些痒意不会随岁月消退，就像母亲掌心的温度，永远留在皮肤最深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