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午后,蝉鸣声裹挟着暑气在村口老槐树下飘荡。我蹲在青石台阶上,看着对岸芦苇丛里那尾总爱摆弄水草的锦鲤。它时而用尾巴拍碎水面,时而衔着水草在浅滩游弋,尾巴尖扫过的地方,竟真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。
这尾被唤作"青鳞"的鲤鱼已经在此生活了整整七年。前些日子它突然开始用尾巴在淤泥里划出深坑,把从上游带来的水藻种子埋进土里。每当夕阳把它的金线鱼鳞染成琥珀色,那片新生的水草田就会在暮色中泛起粼粼波光。我蹲在岸边看它日复一日地劳作,直到某个清晨发现它尾巴上缠着根细长的水藤——原来它在用新生的水草编织渔网。
"青鳞伯伯在种鱼?"我蹲在田埂上问。老农蹲在旁边锄草,闻言笑出了满脸沟壑:"傻孩子,鲤鱼哪会种鱼?那是它在织网呢。"我望着芦苇丛里忙碌的影子,突然发现那些绿芽已经长到半人高,在风中摇曳出翡翠般的光泽。
那天我偷偷跟着青鳞来到河边。它正用尖嘴啄开浮萍,将细长的茎秆编成渔网。阳光穿过它半透明的鳞片,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,青鳞被渔网缠住尾巴,是村东头的小男孩用竹竿帮它解开的。此刻它熟练地用新编的渔网兜住上游漂来的水葫芦,那些圆滚滚的果实被轻轻托上岸,在淤泥里生根发芽。
"青鳞伯伯,您是在种鱼吗?"我试探着问。鲤鱼突然停住动作,金线般的鱼眼直直望着我。它用尾巴扫开浮萍,露出藏在草丛里的小鱼苗——那些比米粒还小的银色生命正在水草间游弋。原来它编织渔网是为给小鱼苗遮风挡雨,而埋下的水藻种子,是要为小鱼提供食物。
我恍然大悟。去年春天青鳞被渔夫的网困住时,有个戴草帽的老头救了它。老人临走前说:"鲤鱼不是鱼,是水里的医生。"青鳞从此开始清理淤泥、编织渔网、播种水草,让整条河都变得清澈起来。那些它"种"下的水草,已经连成三里长的绿毯,连河底的螺蛳都搬上了新居。
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。梦见青鳞变成了一尾巨大的红鲤,它的尾巴化作漫天红霞,每片云朵里都藏着银色的小鱼。当它跃出水面时,整个河面都亮了起来,数不清的小鱼在星光下摆尾,将岸边的稻穗都染成了金色。
第二天清晨,我看见青鳞的渔网里躺着几尾银色小鱼。它们在网眼间游动,像一串串会发光的珍珠。我小心地将它们放回河里,看着它们顺着水流游向新生的水草田。那些水草在晨光中轻轻摇曳,仿佛在为小鱼们唱着欢迎的歌。
秋收时节,老槐树下的石磨旁摆起了鱼市。青鳞编织的渔网成了抢手货,每张渔网都能换回半袋新米。而它"种"下的水草田,已经成了整村人夏夜纳凉的好去处。每当萤火虫飞过水面,那些星星点点的绿芽就会在月光下轻轻闪烁,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坚持与守护的故事。
如今每当我路过那条河,总能看到青鳞在晨雾中编织渔网。它尾巴扫过的地方,总会冒出几株新水草,而网眼间游弋的小鱼,就像它撒向人间的星星。那些看似荒诞的"种鱼"行为,最终让整条河都焕发了生机,连岸边的稻田都因此年年丰收。或许有些生命本就不该被定义,就像那尾永远在编织渔网的鲤鱼,用最柔软的鳞片,守护着整片水域的生生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