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黄昏，我总爱蹲在小区花坛边观察那只流浪狗。它蜷缩在冬青丛里，灰褐色的绒毛沾满草屑，右耳缺了个豁口，像被什么利器划过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，仿佛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。

这只被唤作"小黑"的狗已有三年光景。记得去年春天，它在暴雨中护着半只死老鼠躲在我家车库檐下。雨水顺着它油亮的皮毛往下淌，小短腿颤抖着用前爪扒拉水洼，把最后一点干粮都拱到了我的雨靴边。从此它便成了半个"常客"，总在清晨叼着沾露水的蒲公英来敲门，尾巴摇得像风车。

最难忘是它学走平衡木的时期。我在物业办公室的旧纸箱上铺了层旧毛毯，它起初总在木板上打滑，把纸箱踢得哐当响。有次踩空摔了个四脚朝天，却立刻爬起来舔掉嘴角的纸屑，继续用鼻子拱动平衡木。三个月后，它能熟练地叼着快递盒往返于三楼阳台，连物业张师傅都竖起大拇指。

去年冬天它突然变得沉默。有天夜里我听见猫叫般微弱的呜咽，发现它蜷在暖气片旁发抖。原来它被车撞断了后腿，却倔强地拖着伤腿躲进楼道。我翻遍药箱找到云南白药，它却始终用舌头舔我的手背，把伤口蹭得血肉模糊。直到春雪初融，它才勉强能拄着木棍站起来，那双琥珀色眼睛里泛着泪光。

今晨再访时，它正趴在冬青丛里打盹。阳光穿过叶隙洒在它残缺的右耳上，恍惚间又见它叼着蒲公英的模样。物业说它被新来的保安赶走了，但我知道，每当风掠过花坛，总有一团灰褐色的影子在晨雾中忽隐忽现。那些它教会我的事情——关于坚持、关于等待、关于在绝境中依然保持希望——都像蒲公英的种子，早已落进我心里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轻轻哼起《送别》。小黑突然支起耳朵，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脚踝。它大概也听懂了歌词里的"长亭外，古道边"，只是这次，我们不会在夕阳下挥泪告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