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第三扇窗总是被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的。每当粉笔灰在光束中起舞,我总会想起那个总在课间驻足观察我们的身影。张老师站在窗边批改作业的模样,像极了武侠小说里静待时机出鞘的剑客,只是他的剑,是永远温润的关怀。
初二那年数学月考失利,我蜷缩在教室角落用草稿纸撕扯着试卷。前桌小林突然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,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坐标系,标注着"二次函数图像特征"。抬头时正撞见张老师从讲台边经过,他弯腰捡起我揉成团的试卷,轻轻展开的动作仿佛在抚平一张被揉皱的心事。"这道题需要重新理解函数增减区间,"他边说边用红笔在坐标系上画出不同区间的波浪线,"你看,图像像海浪一样起伏,关键要抓住顶点位置。"那天傍晚,他办公室的台灯亮到九点,最后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,里面装着用不同颜色荧光笔标注的复习提纲,每道错题旁都附着张老师手写的解题思路。
最难忘的是初三寒假前的流感季。我发着高烧趴在课桌上,额头抵着冰凉的课桌角。张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后排,蹲下来用酒精棉球擦拭我滚烫的耳后。他掏出保温杯倒出温热的蜂蜜水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。"记得你妈妈最爱喝这个牌子,"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,"我特意从学校食堂的库存里找的。"那天放学后,他默默在我书包里塞了本《数学之美》,扉页上抄录着苏格拉底的话:"教育不是灌输,而是点燃火焰。"后来才知道,那天他本该参加区级数学教师研讨会,却因为担心我错过重要知识点临时改了行程。
毕业典礼那天,礼堂穹顶的吊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张老师站在讲台上调试投影仪,突然转身时我看见他鬓角新添的银丝。"接下来播放你们的成长纪录片。"大屏幕亮起的瞬间,镜头扫过空荡荡的第三排座位,那是去年我因病缺课留下的位置。当画面定格在我们初中三年所有课堂笔记的特写时,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哽咽:"这些笔记里夹着的,是你们每次进步时的小纸条,是偷偷塞给我的生日贺卡,还有..."他展开手掌,露出我们毕业时集体写的"老师,我们来了"的纸条,上面还沾着当年课间偷吃的棒棒糖纸屑。
离校前夜,我抱着那本《数学之美》在空教室里徘徊。月光透过第三扇窗斜斜地铺在课桌上,粉笔槽里还插着半截彩色粉笔。忽然听见储物柜传来轻微响动,转身看见张老师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作业本。他抬头时,我看见他镜片后泛红的眼角,还有藏在袖口里的创可贴——那是帮我在走廊捡起散落的试卷时被碎玻璃划伤的。
如今每当我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总能听见那个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耳畔回响。他教会我的不仅是二次函数的图像变换,更是如何在知识的坐标系中寻找人生顶点。那些被荧光笔标记的错题,那些深夜办公室的灯光,那些藏在纸条里的期待,都化作青春方程式里最温暖的常数项。每当遇到瓶颈,我总会想起他批改作业时镜片上跳跃的光斑,就像暗夜里永不熄灭的星光,指引着后来者在知识的海洋中破浪前行。